梁永刚
我对麦田野菜的喜好和偏爱,源于20多年的乡村生活经历,以及乡民挖野菜度春荒的苦涩记忆。春日麦田散发着清冽气息,返青的麦苗和诸多伴生野菜,争着抢着往上蹿,葳蕤成一地生命的绿色。这方如茵舞台上,最先亮相的野菜便是十字花科荠属的荠菜。
荠菜是先春而萌、返青最早的报春菜,也是早春第一个走进乡民食谱的野菜,开春便可食用,叶嫩根肥,入口味甘,有一种独特的清香之气,充盈了寻常百姓的粗瓷大碗,丰富了庄户人家的简陋餐桌。荠菜虽为乡野食材,但若经一双妙手精心烹饪,也可成就一道珍馐美味。清人薛宝辰所著《素食说略》中说:“荠菜为野蔌上品,煮粥作齑,特为清永。以油炒之颇清腴,再加水煨尤佳。”
荠菜是地道的本土菜蔬,在我国生长了至少2000多年,其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6世纪的春秋时期。《诗经·邶风·谷风》说:“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。宴尔新婚,如兄如弟”,这是古人对荠菜的最初认识。到了400多年后的汉代,辞书之祖《尔雅》中又有“荠味甘,人取其叶作菹(腌菜)及羹(菜汤)亦佳”的记载,可谓是荠菜入馔的最早文字记录。直到北魏末年,《齐民要术》中正式将荠列为蔬菜作物。到了唐宋时期,民间吃荠菜之风盛行,甚至成为一种食俗,正所谓“春日春盘细生菜”“盘装荠菜迎春饼”,每年立春,无论贫富,各家都要吃以荠菜为馅的“春饼”,或者荠菜与其他食材配制的菜肴“春盘”。不仅自家人吃,还要把自家做的春盘春饼作为礼品馈赠给亲戚友人,寓意辞旧迎新,由此可见荠菜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。
荠菜虽是稀松平常的乡间野菜,却因颜色绿、口感好、味道美,被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所喜爱。白居易在《春风》一诗中写道:“春风先发苑中梅,樱杏桃梨次第开。荠花榆荚深村里,亦道春风为我来”,寥寥几句,把其貌不扬的荠菜与梅花、桃花相媲美,可见诗人对荠菜是何等的喜爱。范仲淹少年时家境贫寒,常以荠菜充饥度日,他对荠菜有着深厚的感情,特地写下了《荠赋》:“陶家瓮内,腌成碧绿青黄;措大口中,嚼出宫商角徵。”陆游对荠菜也是赞不绝口,在他心目中荠菜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大鱼大肉:“长鱼大肉何由荐,冻荠此际值干金。”郑板桥曾写过一首关于荠菜的题画诗:“三春荠菜扰有味,九熟樱桃最有名。清兴不辜诸酒伴,令人忘却异乡情。”
古代人喜欢荠菜,现代也有不少人爱吃这一口儿,周作人在他的散文《故乡的野菜》中对荠菜有一段深情的描述:“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,乡间不必说,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,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,一只‘苗篮’,蹲在地上搜寻,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工作。”
不光荠菜能用来吃,连荠菜花也有功用。《西湖游览志》云:“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。谚云,三春戴荠花,桃李羞繁华。”顾禄的《清嘉录》上亦说,“荠菜花俗呼野菜花,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,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陉上,以厌虫蚁。侵晨村童叫卖不绝。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,俗号眼亮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