财经车连卖方研究员都表示无能为力，实在找不到角度下嘴忽悠了。
“黄总，这是给您打印好的文件。”
在走进董事长办公室之前，这句话已经喃喃自语地演练了十数回，但是到了真要说出口的时候，秘书那哆嗦的嘴还是将每个字都抖得颤颤巍巍。
董事长接过文件，瞥见白纸黑字的标题，上面赫然写着 《关于对张家港富瑞特种装备股份有限公司的2020年年报问询函》
“拆烂污！”
（注：拆烂污，张家港方言，意思是做事马虎不负责导致混乱）
说完愤怒地把报告往桌子一拍。虽然董事长的这句话不是冲着自己，但是秘书还是不由得身子一缩。
董事长随后转过身，愁眉紧锁，远望着窗外河水粼粼的长江，许久一言不发。而秘书尴尬地看着董事长的背影，不知该知趣离开，还是伫候等待。
连续五年喜提问询函的“坏小子”
也不知道董事长的愤怒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，毕竟，此时的富瑞特装（300228.SZ），已经连续第五年收到深圳证券交易所的问询函。
早就该习惯了呀。
在深交所的眼里，富瑞特装就是个坏孩子。
深交所有自己的充分理由。
公司在和投资者的公开沟通上，总是会强调，其经营方向从上市至今未发生明显改变。但是读者如果细品这句，会发现富瑞特装既没有说谎，但又巧言利口地避开了问题，因为如今的公司已不是2011年上市当初的模样。
如果我们站在上帝视角，从2022年第三季度往回看，2014年后的富瑞特装就出现了明显的分水岭。
就拿投资者最喜欢聊的数据——市盈率——的倒数来看：每股收益。相当于你买的每份股票，对应的净利润。 而富瑞特装的故事是，自2014年以后，他们从一家上市公司……变成了一家非盈利机构？
（来源：Choice数据）
实际上，如果细心的读者朋友掏出计算器， 将2015年开始的每股收益全部相加，算到2022年9月30日，累计7年零9个月，实际上最后的结果是个负数：总计每股亏损1.0638元。
如果从另一个维度来看，公司对于投资的资金产生的收益，也就是投入资本回报率，自2014年以后，依然是个伤心的故事。
（来源：Choice数据）
妥妥的价值毁灭者！
现在的富瑞特装，可能已经不再是招股说明书里那般踌躇满志，不会不假思索地自我介绍：“业内屈指可数的具备提供 LNG 储存、运输、应用一站式解决方案和配套能力的设备制造商”。
而且风云君还发现，“业内屈指可数”这个形容词在后来的年报里已经悄悄删掉了。
“Veni, Vidi, Vici”（“我来，我看，我征服”）
时间如果能倒回2014年，还沉浸在上市后喜悦的富瑞特装，估计很难猜到后面的故事——会复刻一出罗马共和国的兴衰。
在外表上，我们看到的故事是，公司早期元老，在禁售锁定期结束之时，如盛宴过后的宾客——树倒猢狲散，食尽鸟投林——纷纷减持套现。而后再借船出海，孵化一家新上市公司，收割韭菜，循环反复。
但是，风云君大胆猜测，故事会不会更加错综复杂？主要情节是邬品芳和黄锋两位合伙人闹翻的故事？
因为在后来分家出来的国富氢能团队里，包括邬品芳在内，一共有4人在富瑞特装工作过。如果说合伙就像结婚，那么邬品芳的资产转移，就像夫妻离婚时的财产分割。（关于两人的增减持情况和资产转移，有一篇文章名为《富瑞特装创始人邬品芳与黄锋利益分割始末》详细挖掘了全部数据和情况）
为什么风云君这么猜测？
如果我们翻一翻两人的历史，邬品芳和黄锋两人的关系，有点像罗马共和国的恺撒大帝和布鲁图斯。而且巧合的是，两人也是相差15岁。
不仅莎士比亚复刻了一次，富瑞特装也复制了一次罗马共和国的兴衰。
让我们将日历翻到1997年。
那时候的邬品芳刚来到张家港市第二化工机械厂，任职当厂长。在这里，他遇到了比他小了半辈、并最终当上科长的黄锋。邬品芳在进入机械厂之时已经展现了出色的领导才能，因为他上一份工作是在华菱集团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。
那时的邬品芳仿佛凯撒大帝一般势不可挡。凯撒会说，“我来，我看，我征服”，只要眼里看到的一切，他都能带着部下攻破，归为麾下。
而邬品芳也像凯撒那样有着足够野心，仅仅两年，他就不再满足当厂长，变成了张家港市圣达因化工机械的副董事长和总经理。
在邬品芳不断打江山的路上，黄锋像是小15岁的布鲁图斯那样跟随着他。而虽然两人无血缘关系，邬品芳依然将其视如己出。在圣达因这里，黄锋担任的是常务副总经理。
翻看两人历史的风云君，看到了一些微妙的规律：两人的关系从明显的从属关系（厂长vs科长），逐渐拉近（总经理 vs 常务副总经理），最后干脆就变成了几乎是平级关系。
因为这次最终会做成富瑞特装的创业，他们两人干脆变成了决策平行的合伙人，各持29%股份。
但是哪怕是夫妻都会同床异梦，何况是股份相同的合伙人？
于是也为后来的分裂埋下伏笔。
“Et tu, Brute?”（还有你吗？布鲁图斯？）
由于股权非常相近，且公司股份分散，没办法一人拍板，因此任何重大决策，都需要两人各自不断说服其他股东选一方站队，让大家左右为难。
在创始人团队看来，两个人都是贡献相当的合伙人，选择了一方，就不可避免得罪另一方。
公司僵持不下，元老们被耗得疲惫不堪。于是在2014年6月的锁定期结束后，心力交瘁的高管们纷纷开始减持。
失去了创始团队的支撑，公司经营情况急转直下。
看到土崩瓦解的富瑞特装，邬品芳心痛不已。而不断联合其他股东投反对票的黄锋，就像历史上联合23人一起刺杀凯撒的布鲁图斯，让他伤心欲绝。
在他眼中，黄锋仿佛是儿子一样信任的人，但是看到对方眼里似乎已经被愤怒而涨红了双眼，合着众人一起反攻，邬品芳像是那时绝望的凯撒在倒下后看到墙倒众人推的景象，悲叹：“还有你吗？布鲁图斯？”
让风云君在此时暂停一下时间，给大家翻翻当时对应的财务数据，相信大家能明白风云君不是为了点击率而强行套了一个历史事件，而是确有其事。
机构的研究报告，有时候会因多重因素，而不得不给出“买入”评级，所以研报未必反映实际市场态度，所以，2014年后卖方研究报告，基本上都是看多为主。
截止到最新的研究报告，也就是2017年——没错，你没有看错，已经快5年没有机构的研究报告了——一篇来自国金证券的研报，标题为《借东风切入燃料电池整车，集大成布局氢能全产业链》，依然是看多态度。
风云君好奇：后面为什么不夸了？可能夸了这么多年，公司基本面依然没有起色，机构也绝望了？还是公司自己都放弃自己了，没心思和卖方勾兑了？
而能把吹水机构都拖到绝望，可见公司一定不是一般的差劲。
如果我们看到机构持股的情况，我们能够体会到机构的实际态度：2014年开始就发生了断崖式的减持。
（来源：Choice数据）
再看公司的创始团队管理层持股情况。
风云君的筛选条件是：在招股说明书上岗位是监事或者副经理以上，而且被Choice数据标记为重要股东。以这样的条件，一共可以选出有代表性的14位原始股东。
而他们同样也是从2014年开始出现一落千丈式的减持：
（来源：Choice数据）
2014年后的富瑞特装，仿佛末期的罗马共和国，人人自危，丢盔卸甲。
万念俱灰而索性离开的邬品芳，像凯撒一样，没有正式的谢幕就退出了舞台。
于是就有了我们熟知的结尾：公司创始人之一自立门户，分家，并且企图上市。
两个人都有着白手起家到上市的梦，可惜最后到头来，只能各自做着自己的梦。
“我爱凯撒，我更爱罗马！”
2019年6月5日，邬品芳正式离开。
只剩下黄锋的富瑞特装，仿佛罗马那时的布鲁图斯，坚信让凯撒大帝从罗马消失，是为了罗马更好的未来，“我爱凯撒，我更爱罗马！“
但是之后的富瑞特装，和凯撒之后的罗马一样，开始陷入了混乱。
大约半年后的12月13日，深交所发现富瑞特装已有失控苗头，遂发来问询。
第一问，直奔主题：“请补充说明国富氢能与你公司存在关联关系的具体情况。”
只剩黄锋的富瑞特装，在回答态度已有了躺平的姿态，反复一副“对，没错，是关联的”。我也不装了，耿直的说不出话：现任董事长兼总经理，现任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，公司原董事，上述3个人都是“该公司的关联人”。
风云君看傻了：太耿直了！
其实也就过了4个月，待到2020年4月18日，富瑞特装照例发布年报，总结2019年全年的经营情况。
深交所看到了年报的内容，目瞪狗呆，意识到公司经营已经陷入一片混乱。于是在37天后的5月25日再次问询，连珠炮一般，一口气问了13个问题。
例如，其中第五问就是质问，为什么毛利率下降了这么多：“报告期内，公司产品毛利率为19.02%，同比下降10.93个百分点。”
富瑞特装只好像个犯错的小孩乖乖回答，理由包括：市场竞争加剧，客户压价导致的销售价格下降，固定成本上升，等等。
可惜，罗马不是一日建成，也无法一日修复，黄锋未能很快地将富瑞特装的经营拉回稳定轨道。
待到2021年4月9日，2020年的年报公布了。
这次， 深交所的工作人员们在翻阅富瑞特装的年报时，依然面面相觑，百思不得其解。于是，在年报发布的11天后，同月的20日，又双叒叕向富瑞特装发去了问候。
这次疑点依然有，劈头盖脸来了7个问题，其中第一个问题就带了4个小问。
富瑞特装也不敢马虎，小小翼翼地答复了一个14页的回复函。光是表格，就用了16个。
深交所也不拐弯抹角，直奔主题，第一个问题围绕毛利率变化情况：低温储运应用设备毛利率同比上升20.36个百分点，重装设备毛利率同比下降28.92个百分点。为何如此大起大落？“说明上述产品毛利率同比大幅波动的原因及合理性”
还好这次的回答，比去年的回答总算认真细致不少，比如重装装备这里，回答是：
主要为一方面由于公司当期海水淡化蒸发器项目毛利率为-38.67%，因客户对产品升级改造需求造成工期延长、人工成本较高，影响重装业务整体毛利率水平；另一方面由于主要原材料非标特殊钢材的平均采购单价上升，造成毛利率下降。
至少不是去年的那套“经营不善，竞争不过，老子躺平”的话术来敷衍塞责。
如今时间再度快进到2022年，那时的两人，从昔日的合作伙伴，反目成仇，变成了竞争对手。
2022年6月9日，富瑞特装发布《关于合资公司完成工商注册并取得营业执照的公告》，在上海富瑞氢新能源技术有限公司持股51%。
20天后，邬品芳的秘书给他发来短信， 他的国富氢能团队在科创板IPO的申请获得了受理。
一声叹息。
风云君打开市值风云App，看到公司节节败退的吾股排名，不禁感慨：不愧是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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